1950年生于北京,1985年硕士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国际政治系,留校转而研究社会学,成为重建中国社会学的中坚力量之一。1999年加盟清华大学。
他长期关注社会底层,是国内最早关注农民工群体的学者之一,主持了“中国城镇化与劳动移民研究”等多项社会调查,对中国社会结构有着“倒丁字形”的论断,呼吁恢复“八级工”制度,让“有技术无地位”的农民工能够进入中产阶层的队伍。
近年来,北京市的人口规模不断扩大,城市的资源环境承载力面临严峻挑战,同时也给就业、教育、医疗、住房等带来巨大压力。
如何化解当前人口资源环境矛盾?怎样处理好外来人口问题?本报记者对话著名社会学家、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院长李强教授。
“井盖下生活的人,明明家里有房屋,为什么还要继续在这儿生活呢?很简单,因为在这儿能挣到钱,回到村子里就挣不到。可见问题还是在于我们的发展太不平衡。”
记者:北京为什么会面临这么大的人口压力?
李强:北京作为特大城市,与其他国家的同类城市相比,有着一定的特殊性。发达国家已经度过了城镇化集中发展的高峰期,走到了城乡一体化的阶段,城市和农村之间的差异不是特别大,例如在日本,一个农民和一个工人收入水平可能差不多,甚至因为农产品补贴等,农民的还会更高些。这种情况下,人口流动的压力自然就不会那么大。
而我们国家改革开放三十多年以来,虽然整体发展很快,但区域的不平衡程度没有降低,甚至还比之前更高,城乡差异也仍然很大。特大城市与其他地区的发展差距十分明显,而北京的发展尤显突出。作为首都,这里是政治、经济、文化中心,聚集的教育、医疗、公共服务等各项资源都很多,面临的人口流入压力自然就比其他城市大得多。就像被报道的井盖下生活的人,明明家里有房屋,为什么还要继续在这儿生活呢?很简单,因为在这儿能挣到钱,回到村子里就挣不到。可见问题还是在于我们的发展太不平衡。
记者:但控制人口一直是件敏感的事情。
李强:是的,我记得之前有一个政协委员提出过“设门槛”,前一段时间还有人提出“考试”,马上就引起公众很大的反感。毕竟目前真正拥有北京户籍的人口也就1200多万人,还有大量想拿而没有拿到户口的人,如果设置的障碍太多,门槛太高,那社会上各种抱怨和不满情绪肯定会很强烈,舆论压力就很大。所以北京市政府确实面临一个两难的境地,毕竟从根本上来说,这并不是北京自己造成的,而是全国发展不平衡给它带来的一种压力,短期内很难靠北京一己之力彻底解决。
“如果一开始就在一定程度上尊重市场规律的话,倒也好办,但问题在于,过去实行了极高的政府补贴,给公共交通降价,现在政府发现公共交通,尤其是地铁人满为患,再想通过提价来缓解,难免就会引起不满。”
记者:流动人口的问题最近几年越发突出,之前似乎没有那么明显?
李强:在对待流动人口这个问题上,无非就是政府干预和市场调节两大手段。自改革开放以来,劳动力市场机制逐步确立,劳动力总是从价格低的地方流往价格高的地方,这是基本规律,所以,人口流向大城市的趋势迅猛。
从政府干预看,2003年“收容法”的废止可以看作是一个转折点。在此之前,政府曾经用强干预方式控制外来流动人口。北京市政府当时有关于外来流动人口的9个文件,收容法废止了,这9个文件也就都作废了。今天看,收容法对于农民、农民工确实是有失公正的,侵害了外来流动人口的公民权利。当然,自此之后,给北京市政府的流动人口管理服务工作带来极大的压力。现在需要思考的是,怎样适应新的形势与局面,创新流动人口管理与服务的体制。
记者:那么,市场调节手段效果如何呢?
李强:从道理上来说,市场调节肯定是个好办法。所谓市场,是多元的:有商品市场、服务市场、金融市场、劳动力市场等。我们现在的问题是,几个市场互不匹配,甚至互相冲突。劳动力市场放开了,于是劳动力大量涌入,而其他要素的配置又不尊重市场规律,于是,机制之间互相冲突。
比如,北京公共交通的价格非常低,当然这本来是为了照顾老百姓,但与市场规律扭曲太大。如果一开始就在一定程度上尊重市场规律的话,倒也好办,但问题在于,过去实行了极高的政府补贴,给公共交通降价,现在政府发现公共交通,尤其是地铁人满为患,再想通过提价来缓解,难免就会引起不满。你问老百姓,是涨价好还是降价好,老百姓当然会告诉你降价好。所以可见,限于以往的政策,现在再想利用市场来调节,阻力也很大。这也提醒我们,以后在制定政策的时候,至少不要跟经济杠杆相违背,否则结果会很难收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