易宪容:我认为,房地产投资投机过热才是房价高企、难以调控的根本原因。现在的房地产市场投资投机盛行,挤出了正常的消费需求。这会导致四大问题:一是产业结构全面退化,军工企业、服装企业、玩具企业等相当部分人都去做房地产,而不是创新、转型。二是金融风险累积。房价大幅上涨是10年来中国银行金融杠杆推高的结果。朱基做总理的时候,我国信贷5年只有6.75万亿元,而2008—2012年银行信贷加上社会融资,总额达65万亿元,就是说增长了10倍。若房价持续上涨,不会出问题,但逆周期时,问题就来了。最近温州和鄂尔多斯房价开始下跌,就是苗头。全国都出现这种情况的话,问题就会很大。三是由于房价飙升,住房成了很多民众心目中财富增长最快的工具,民众就会千方百计地持有住房,导致社会财富短时间内向少数人聚集,加剧了社会的贫富分化。四是住房市场发展跟其他发展有一个不同,土地属于国家所有,房地产开发商垄断了房屋开发权,但住房产品是市场化的,这就容易导致权力寻租、权钱交易。这四大问题对经济产生了相当不好的影响。
陈新年:银行信贷是推高房价的因素之一。我们现在出台很多针对开发商贷款的调控政策,如资本金必须达到一定比例,目的是降低房地产业对银行的过度依赖,但对买房者信贷的要求并不严格。银行由于利益的驱动,对于按揭者的信用状况一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对买房者出示的收入证明并不认真核实,认为有房子做抵押,就是优质产品。所以,房价居高不下有银行推波助澜的成分。
主持人:这种情况有没有办法改变呢?
易宪容:办法是有的。第一,要把中国住房市场的性质用法律方式界定清楚。到底住房是干什么的,是消费品还是投资品?投资品有投资品的政策,消费品有消费品的政策。比如说,保障性住房占10%,消费性占70%,投资性占20%,要给出不同的政策。第二,通过金融杠杆和税收杠杆,把住房的投机投资功能去掉,如果80%的住房是不能赚钱的,房地产市场就能够健康发展,能够成为未来中国经济增长的动力,李克强总理所说的城镇化也就能实现。
顾云昌:目前,我们缺少好的金融产品,投资渠道不畅,金融业发展严重滞后。房地产市场只要存在就会有投资,杜绝不了,但确实需要限制。民众的钱要保值增值,实业和金融都要壮大起来才好。
难在前一阶段保障房建设相对滞后,监管不力,保障房及相关制度建设亟待推进
主持人:房价在上述诸多因素作用下居高不下,那怎样才能满足中低收入者的安居乐业梦呢?
顾云昌:关键是要发展保障房。在北京、上海,所有人都买得起房是不可能的,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所有人都买得起房。只不过在我国的北京、上海等地,买不起房的人比例更高,所以就需要政府出面建保障房。建多少合适呢?在小县城,买不起房的人的比例低,保障房占比在5%10%就够了,在北京可能就得30%40%。但是,我们现在的保障房比例有问题。
李景国:搞保障性住房,老百姓很支持,还能拉动经济。我们说到“十二五”末,保障房占比要达到20%,但我国买不起房的低收入者的比例绝不止20%。我们去调查保障房建设,听说云南建得不错,去看了看,只有一个县达到了20%,许多地方尚未达到。保障房必须跟上,如果跟不上,社会矛盾就会很大。
主持人:如果建保障房既可以拉动经济又可以解决民众的住房需求,为什么我们的保障房建设还很滞后?怎么解决这个问题?
王珏林:这几年,房地产市场发展太快,政策制定跟不上形势变化,导致两个后果:一是政策缺乏连续性,形不成合力,对房地产市场的调控效果甚微;二是保障房的划分太细太碎,两限房、经济适用房、公共租赁房、廉租房,名目太多,其实目的就是一个,解决住房问题,所以应该“四汇一”,就是公共租赁房。统一名目之后,还要做好管理。首先要解决保障房分配的问题,分配要公开透明,要建立一个统一的合理的分配制度。其次要做好基本保障,满足低收入人群的基本住房需求,就是要兜住底。最后就是监管,制度设计再好,如果缺乏监管也很难形成实效。土地、住建、财政、税务等部门,都要把监管工作做到实处。
陈新年:1998年开始的住房制度改革,当时的总体设计方向是对的,但是有缺陷。当时提的方案10%是廉租房,供给低收入人群,就是指老弱病残群体;20%70%是经济适用房,另外的20%是配套市场。实际上,问题就出在这个设计上,因为经适房有两重属性,一种是保障房的属性,一种是商品房的属性,现在后一种属性凸显,前一种属性的作用没有发挥好。我们要建多少套商品房,多少套保障房?保障房、经适房是售还是租?都没有明确的说法。我建议取消经适房、两限房等,就建立两个体系:保障房只租不售,政府要保证其占比在30%,另外的就推给市场。
顾云昌:保障房是售是租并不是最核心的问题,关键是要布局合理、管理得当。我们现在提出新建3600万套保障房,在过去若干年欠账的情况下,这是必要的,但在实施过程中出现了不少问题,有虚报新建数量的,有因配套不足和质量问题而租售不出去的。这就涉及考核指标的问题。考核指标要以人为本,最好的指标是:每年每个城市解决了多少困难家庭的住房问题。首先把这个城市有多少需要保障的人搞清楚,同时建立起轮候制度。每年把要保障的人名单公布出来,承诺多长时间内解决他们的住房问题,通过什么途径来解决,都要公开透明,要有清晰的安排。中央要抽查,到底解决了没有。至于地方政府根据财力每年安排新建多少保障房,补贴多少,都是灵活的,不用管得太细。
难在房地产市场出现的问题是社会经济体制中出现问题的反映,房地产市场健康发展,既要调控,更要改革
主持人:“十二五”期间政府会大力推进保障房建设,是否意味着以后房价会跌?
王珏林:恐怕未必。因为房价问题不仅仅是房地产的问题,而是跟整个经济大环境、大方向、大目标紧密相关。现在不仅是房地产市场,任何市场、任何物价都在上涨。房地产的好坏取决于经济的好坏,而房地产的发展也决定经济的发展,两者互为因果。房地产业的发展关乎着水泥、钢铁、机械等实体经济的发展,也影响着我们的用工市场,可谓“牵一发而动全身”。未来房地产调控的压力依然会很大。
顾云昌:宏观经济和房地产是正相关的。一方面要使房价下降,一方面要稳增长,这是矛盾的。今天房价已经到了高位,真要突然大幅下降,中国经济就会出问题。美国的房价平均下跌了30%,导致全球金融危机。我到西班牙去,西班牙房价平均下降了20%,西班牙的失业率达到了20%多。在这种情况下,只能让房价合理回归。我认为让房价回归有两种方法:一是房价直接下降,房价下降以后经济就下降了,这种方式不可取;还有一种是相对降价,即房价收入比下降。只要房价的涨幅低于收入的涨幅,就相当于回归了,实际上2011—2012年就是这种情形。这样以时间换空间,就可以做到合理回归,也就是软着陆。
好多人希望房价直接下降。但在任何国家,即使房价下降了,低收入者依然买不起房子,反过来房价下降了,经济下降了,导致那些本来买不起房子的人连工作都没了。所以,房价、物价还是要保持平稳。只要今后收入每年增长8%10%,高于房价增长,就会慢慢地向合理方向靠近。我认为这是比较可行的,房价突然大跌将是中国经济的灾难。
李景国:房地产的发展关乎经济社会发展全局,一定要预防“泡沫”的发生,现在有些地方有了些苗头。房地产发展是个综合问题,不能就调控论调控,而是要深入进行改革,尤其是要加快土地、财政、金融等体制改革,做到五个协调:一是和金融的发展要协调,要预防金融出问题;二是和城镇化要协调;三是要和土地市场相协调;四是要和居民收入的增长相协调;五是和保障房的建设要协调。这样才能最终让房地产业走上健康可持续发展之路,这才是人民之福。(《时事报告》杂志社供中国网稿件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