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一年级的学生《初步设计》时,心虚不安,便学着在中央大学时老师的做法,“事先想好十多个方案,那时有12个学生,改不出来好奉送一个。”
1948年,梁思成自美返国,带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,他为吴良镛选中了伊利尔·沙里宁主持的匡溪艺术学院,并亲自写推荐信送他出国深造。
沙里宁在吴良镛的毕业作品中点评说:在他的工作中,灌注了一种称之为中国现代性的精神。这种精神不仅来自一般的人类文化发展,而且来自中国实际生活的发展,一种新与旧的结合,基于中国自身的坚定不移的精神。
几十年后,吴良镛回顾自己的人生道路,恍然一惊,自己“不就是在中与西、古与今矛盾中徘徊前进”?
1950年,吴良镛接到林徽因的来信,说国内形势很好,催促他赶紧参加建设新中国的工作。自此,吴良镛的后半生都奉献给了清华建筑系。1984年他退休,62岁,创办了建筑与城市规划研究所;73岁时创办了人居环境研究中心。
留子孙一个什么样的世界
1946年应梁思成之邀来到北京,走出北京站,天色未晚,华灯初上,首先映入他眼帘的,是“大前门香烟商标上久已熟悉的、端庄凝重的前门”,接着去国会街,看宣武门的城楼,后来追忆道,“这时天色绯红,群鸦飞噪,危楼耸立,气象肃穆”。
老北京城自此在他心中留下了永难磨灭的印象,在此后六十多年的光阴里,他的学术生涯也与这座城市交织在一起。
大抵建筑师都是天生的浪漫主义者。在北京城区的设计上,梁思成和吴良镛这一对师生满怀美丽的期待。
1950年2月,梁思成和陈占祥共同提出的《关于中央人民政府行政中心区位置的建设》(史称“梁陈方案”)中,认为应从整体上保护北京旧城区,在西郊建设中央行政中心,并在行政区以南设商业区,东部为工业区,如此文化、行政、商业、工业功能分离,各区有自己的配套设施,分散组团发展。
梁思成甚至在文章中美美地打算,“城墙上面,平均宽度约十米以上,可以砌花池,栽植丁香、蔷薇一类的灌木……还有城楼角楼等可以辟为陈列馆、阅览室、茶点铺。这样一带环城的文娱圈,环城立体公园,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。”
然而最终采取的是苏联专家制定的、政治意味更浓厚的方案,行政中心设在旧城。为了搞生产和交通,城墙和牌楼也要拆掉。
陈占祥痛心疾首:“一个城市古老的东西不是凭空而来的,是生长起来的,要拆了再得到,谈何容易!”
既定城建方案,形成了今天吴良镛和同业者最担心的“摊大饼”格局。整座北京城以天安门为中心,呈环状不断向外扩张。旧城承担着行政、商业、文教、旅游等多重功能,住宅区只能被挤压到外面的环路,并在北部形成了天通苑、回龙观、望京这种“巨型社区”,就业与居住的不统一,使得北京城的交通压力日益深重。
与此同时,旧城风物痛遭损毁,吴良镛为此很难过,“如果等到‘面目全非’之日才真是悔之晚矣,就此而言,对保护‘永远不能认为太晚’。”
“建筑和城市之魂是文化。”吴良镛认为,中国建筑和城市建设的危机,实际上是文化灵魂的失落。
1979年,吴良镛等人提出,“从单中心集中式城市结构过渡到多中心开敞式城市结构,是当今世界大城市结构发展的趋势;即将集中的市区分解成片,各片相对独立,有自己的重心,城市的发展不再是同心圆式向外发展,而是呈带状沿着几个方向自由发展。”其核心理念仍是恩师梁思成的分散区域发展。
让吴良镛担忧的何止“摊大饼”。与周遭环境毫无融入感的摩天大楼、巨型建筑,同样令他激愤。在他看来,北京的特点是一座“平铺式城市”,平易近人,有大片水面,城中亦可远眺西山、近观景山,人与自然十分接近。然而旧城内相当多的高层“败笔”,使北京城的天际线遭受了破坏。
“中国还有一个缺点,就是长官意志在建筑的发展里面是很强的。当然,不能说所有的长官都不懂建筑,不乏真知灼见,贵在平等的交流和讨论。”作为学者,吴良镛坦承搞建筑非常难。“虽然我自己设计的房子不多,但就我自己亲身经历的,一栋房子要耗费相当多的精力,有些精力不在建筑本身,而在面对某些不正常的社会现象,但你如不把这个事情往前推进的话,就停摆了。”
2006年,已是84岁高龄的吴良镛带领团队,开始筹备一项以北京旧城保护为平台的跨学科的科研项目,后名之为“北京2049”,以新中国成立100周年城市发展作为研究平台,探索合理、前瞻的城市空间组织。